搬运/《我们的灵魂乐》,一种生活的可能

《我们的灵魂乐》,一种生活的可能
小吉
多数人提及透明杂志的音乐和《我们的灵魂乐》这张专辑,第一个不得不提的词大概率是“青春”。《我们的灵魂乐》整张专辑都充溢着20至25岁前后或高昂焦躁或郁闷沮丧的高纯度青春气息。但透明杂志的青春,又到底是哪一种青春?
透明杂志乐队的四位都是另类音乐、地下音乐的乐迷,几位团员们对音乐的热爱几乎要从耳机里直接涌出。他们从乐队名字、歌名、歌词到音乐的编排,都在玩各种音乐梗。作为music nerd的团员们把自己喜欢音乐的线索放在了《我们的灵魂乐》这张专辑里的各处,而这些明显是得意地给同一类人的有心听众们特地准备,当年的乐队成员们希望以此能集合和结识更多相同爱好的人们而有心设置。因此如果想要真正了解《我们的灵魂乐》这张专辑,不妨从团员们的音乐爱好脉络入手。
90年代,台湾地下音乐、次文化群落逐渐开始出现。至90年代中后期,迷你邮购厂牌「(oo)本主义」(猪本主义)开始在他们的网站上写文章介绍各种各样的朋克乐队。除此之外,他们办电台、出售朋克唱片,一些无政府主义的朋克乐队则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了类似公社形式的生活。年轻人从互联网以及这些实践中获得了朋克、另类音乐的养分,同时也被所谓的DIY精神所启发和鼓舞。
2006年1月,透明杂志结成。2007年,他们时间最久的阵容成型。主唱兼吉他手洪申豪与鼓手唐世杰(Trix)是台北深受Refused影响的post-hardcore乐队一隅之秋(Fall of this corner)的成员(顺带一提贝斯手是刘暐,后来与许正泰组建了伤心欲绝),另外一位吉他手张盛文是洪申豪的好友,加入前在Thrash Metal乐队Bazooka,他们仨最后又找来了贝斯手薛名宏。
在《我们的灵魂乐》之前,透明杂志于2008年发表了第一张EP《4 Tracks EP》。在音乐、封面和团名的logo上,都明显受到了日本的传奇乐团Number Girl的影响。除此之外,内页里有张照片还摆出了Sonic Youth、Stereolab、银杏Boyz、Fugazi,摆出了安达充、伊藤润二的漫画、VOX AC30的音箱、Rickenbacker吉他等物件,洪申豪直言“当初就是想说放这张照片可以遇到也喜欢这些东西的人”。

《我们的灵魂乐》毫无疑问也延续了这一思路。封面TOUMING MAGAZINE的字体是不是也有点眼熟?因为用的正是硬核名宿Black Flag的logo字体Friz Quadrata。


Intro《De Fitted Beat》之后的第一首开场曲《Anorak》中歌词第一句“Hey Now!”会让不少人想起Cap'n Jazz的《Little League》,从名字也不难联想到同样深深影响透明杂志成员的Sarah Records旗下乐队Another Sunny Day的那首《Anorak City》。无独有偶,两首都是以清爽的扫弦搭上噪音式吉他快车,和“一起去哪里哪里”这样的歌词内容,“闭上嘴巴,别问去哪”(我们要去Anorak City!)想象一下,如果你是Another Sunny Day的乐迷,听到这样的歌词自然而然地产生这样的联想哪能不感动了自己啊!
同名曲《我们的灵魂乐》亦不愧是点题之作,hardcore punk的直线冲撞紧接Superchunk般一往无前的pop-punk再带着失真吉他投入Motown式funky流行曲的段落,反复交替之间仿佛在听朋友介绍自己房间书架上的宝贝唱片一样。
类似这样的例子在《我们的灵魂乐》里面还有不少,从Promise Ring到Number Girl,从Television到The Who再到Velvet Underground,从Marvin Gaye到Nas还有Beastie Boys等等,如果你都听出来他们在《我们的灵魂乐》里放了什么梗,那么我猜你多数也是个和他们一样每天在学校里戴着耳机开大音量,与周围人群格格不入但活在一个自在音乐世界里的孤独人种。
从这张专辑中透露出来的更多是几位“没搞头”边缘人的另一款青春。这种边缘化可能源于性格的内向或者不善言辞,源于爱好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又或者是年轻气盛的尖锐,是对社会、音乐文化产业的不适和抵触。总之,无处释放的现实烦闷与多姿多彩棱角满满的精神世界反复拉锯,这让人迫不及待想要营造一个更适合自己氛围的“场景”,实现心中那一堆想法。
于是,除了在《我们的灵魂乐》中花心思铺梗着实地俘虏了一批与团员们彼此彼此的音乐怪咖之外,透明杂志在初期还是一个非常喜欢鼓励和煽动观众在演出现场全情投入的乐团。因为音乐足够爽朗好听,专辑同名曲以及多首快歌里的歌词也潜藏着鼓动性。随着演出次数的增加,台上台下一起大声合唱的景象愈发常见,现场演《Anorak》的时候下面观众也会迫不及待一起喊出那句1,2,3 Go!在鼓棒敲到镲片那一下之后,人群就会像把水泼进滚烫的油锅里一样瞬间炸开。大家都在电吉他破音中互相冲撞而不是站着拿手机拍照,看完演出后多少会带着“我也想要做这样的音乐”的想法回家拿起吉他。
在演出之外,透明杂志也身体力行地告诉大家怎样过上想要的音乐生活。几位团员当时都不是专职的音乐人,乐队的运作与传统音乐产业或者商业资本几乎毫无联系。除了做音乐之外,他们还会和朋友们一起做很多事。他们写blog介绍喜欢的乐队,掏钱搬设备办门票便宜的系列DIY演出,比如猎奇时间、社会演说、You&Me、楼下联谊、Friend not Fan等等。他们牵动台湾与亚洲各地的乐队互访交流,做厂牌引进国外的朋克唱片……2010年,他们还开了独立唱片、服饰、zine书店Waiting Room,在演出前鼓励大家做fanzine来换取门票等。总之,就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吸引你来听听他们喜欢的音乐并且参与进来,吸引大家玩自己的乐队,办自己的演出,印自己的zine。一起给“我们”开辟一个天地,而不止是一味让人来买他们的唱片或者崇拜他们的品味。
自此,所谓的“场景”得到了更多个体的参与,“场景”就有了建设和延续的可能。围绕透明杂志、伤心欲绝、汤汤水水、荡在空中、usepentosing、一个问题、Ashen等等乐队,长脑筋唱片、Psycho Youth、22 records和Petit Alp Records这些厂牌,台湾地下朋克社区网络终于愈发成型。如果你有留意近几年两岸的独立音乐,不难发现有不少后来的乐队多少都受到了透明杂志的影响。这正是驱动这张专辑背后的DIY精神所带来的效应。
透明杂志的DIY朋克活动是一种主流文化之外的社群生活方式与社会实践,当中各个参与单位形成的次文化网络在起起伏伏的音乐浪潮中将会持续而又稀薄地影响着台北甚至两岸另类音乐的独立精神。流行文化、独立音乐及独立次文化的研究者,台湾中正大学传播学系简妙如教授在《台湾独立音乐的生产政治》一文里所说,“音乐与社会的政治关系或许不在彼处,而就内在于流行音乐自身的生产体制、消费活动及美学实践之中。”是的,《我们的灵魂乐》所唱诵的,除了青春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完全自主自己生活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Jian M. The survival struggle and resistant politics of a DIY music career in East Asia: case studies of China and Taiwan. Cultural Sociology. 2018 Jun;12(2):224-40.
关于作者
小吉,来自广州独立厂牌琪琪音像,国内独立音乐DIY场景最早的参与者之一。琪琪音像曾于2016年主办透明杂志至今唯一一次大陆巡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