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八十一,不负少年心
历史的意义是继往而开来的过程,而基于历史真相所演变出来的传奇故事又往往成为中和其内容枯燥古板,丰富艺术价值的重要形式。纵观国内自古到今的文学作品,综合传阅度、影响力、受众的全面性、以及改编次数,我们不难得出《西游记》一书无能出其右的结论。
提起《西游记》,不得不牵扯出正史文本《大唐西域记》,从玄奘本人到吴承恩,其中经历变迁的不仅仅是人们对于未知事物探索的好奇心,更有不同时代下对宗教文化的认知与剖析。恐怕无论是撰文者辩机,还是原著权持有者玄奘都未成想到,囊括138个国家和地区,全面包括大量疆域、气候、山川、风土、人情、语言、宗教、佛寺的《西域记》,仅“一字之差”的改动,以及越来越多的附加属性,就使得原本只该存在于科考文献中供人凭吊的地理图志,在如今以一种“面目全非”的崭新姿态出现在大众阅读的书桌上。
而更让玄奘意料不到的是,千年之后,作者陈渐重新拾起了这段故事,跳出西游记,在西域记的架构之上回溯了那段孤勇独行的岁月。并让师徒四人一洗昨日脸谱,改头换面,取前者的神怪设定,取后者的历史轨迹,以及一以贯之的佛家大慈悲,写就了一个新时代的浪漫神话。
本书作为《西游八十一案》的第三部曲,与前两者时间跨度极大,此时玄奘42岁,已入天竺一十二年,褪去了时常流露出少年心性,更多地将一身妙法佛性显露在看破“无常相”的悲悯:
虽然只言片语中看破了天竺此时的内忧外患,初入王城又以一己之力舌战群教。可等到外道故意找来妇人,让其中毒,气腹鼓胀,口鼻溃烂,奄奄一息,只为了来证佛法普度众生的本事。玄奘便将口吐莲花的智慧内敛了,等到婆娑寐问其原因,法师才回答,不愿因一时面子输赢而让路人害命。
身为国内推理小说的顶尖水平,陈渐旨在断案,又不在案情本身上。犍陀罗王城中的三场斗法分明借鉴了车迟国与妖道争斗的剧本,但此刻下场的婆娑寐和玄奘又恰好代表着佛家修行的两条途径。婆娑寐练的是术法,驱使精魅、吞云吐雾,玄奘修的大道,明心见性,菩提清明,原本以正合以奇胜配合默契,可连赢三场的玄奘并不觉得愉快。
归根结底,是取胜的途径和目的变了。玄奘本性纯良仁善,初入王城就有以身饲鹰的勇气。但婆娑寐不同,他用神迹来招徕众生,以愚弄、欺骗、恐吓的手段谋求眼前,更不惜与外道相争时以人命换人命。但佛陀要自矜,要隐忍,要不拘于外相,故此,玄奘才会不满,假借佛陀修行“这种解一时痛厄的法门,就是末法。”
这也正是我们常说人要有“敬畏之心”的道理,敬需在畏前。“敬”是指认同、相信、理解、获得力量,婆娑寐修佛心却不愿接纳人心,所以他才会倒在最后,还不忘蛊惑唐王有“长生不老药”。所以玄奘成就大道,得以“正见”——无我,通达,知缘起,知诸法无常,因心怀敬畏才时时悲悯。
在此之前,我也有着疑问——文学能否具有娱乐性?迎合市场的审美,加注进探案、情感、推理、权谋的故事,还算不算我们需要的西游?可《西游记》又好像始终在演变着,从水墨画到动画片,从86版到大圣归来,文化在牺牲一部分严肃性的同时,也增添了更多无穷的可能性。
那么《西游八十一案》就应该算作是一次追本溯源的尝试:取“诚意正心之要,明新至善之学”的精髓,将玄奘的形象重新立了起来,无论是圣人是鬼魅,喜怒哀乐都近于人情。这种充满现代色彩的“佛”,也许才是如今最为需要的“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