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这本充满“私货”的史书

说起熊逸老师解读《资治通鉴》系列,我真的是期待了非常久了,还记得当初该系列的第一辑刚出现时,我并没有特别感兴趣。
虽然我作为一名历史爱好者对司马光和他的《资治通鉴》都如雷贯耳,以前也跟风在图书馆里拜读过这部皇皇巨著,但老实说真的没看下去——现代人读古文本来就有壁,再加上又是一部充满了“私货与偏见”的史书。
后来偶然在一次听熊逸老师的直播时,听到他说当年的司马光写《资治通鉴》的心境其实和处于疫情时代的我们有点相似:
当时整个北宋朝廷都被王安石掀起的政治“瘟疫”感染了,而当时已经完全无力改变时局的司马光,就让自己处于隔离起来,希望能通过著一部书来根绝王安石这类人再次出现。虽然他的这一计划最终彻底失败了,不过由于这部书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导致了它自问世后确实改变了后世中国的方向。
于是我就这样被熊逸老师安利到,一直追着这个系列至今。
说回到熊逸老师,他解读经典著作的方式有一个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并不单单讲述这些作品多么伟大、想要表达什么思想,而是在妙趣横生的讲解之余,还会告诉我们作者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而出现的疏漏和偏见。
比如只要稍微对那段历史有所了解的朋友都知道,那是一个两种截然相反的理念之间激烈碰撞,通过熊逸老师的解读,让我们看到了这种碰撞后产生的具体影响。在《资治通鉴》里,司马光一直对荀子在内的法家思想高度赞扬,这让很多后世学者将司马光称为假装儒家的法家。
可是如果我们光看《资治通鉴》本身,其实不太能分得清这些看上去高大上的词句究竟有啥本质区别的。
所以熊逸老师举出了法律史上相当著名的阿云谋杀亲夫案为例,讲述了荀子和儒家真正的区别在哪里:
这起案件本身其实很简单,案件的主人公阿云是个母亲刚去世就被舅舅卖给别人当老婆的小姑娘。阿云不能忍受这种安排,于是试图直接杀死自己的“老公”,不过由于体力的差距,她只是伤到了男方,就被制服并扭送至官府了。
我作为一个法律从业者对这个案子是有些了解的,因为它涉及到了在古代如何界定故意伤害和杀人未遂、怎么区分自首和如实供述、“谋杀”这件事儿的古今区别……
可是当时司马光和王安石争论的焦点却不是那些,而是因为从儒家伦理的角度讲,谋杀亲夫本身是一项十恶不赦的大罪,但王安石一派认为,阿云还在服丧期间,是不允许结婚的,所以阿云的婚姻不该被承认,这就是一起简单的打斗致人受伤的案件。
司马光却认为王安石的观点根本不符合当时具体的法律条文而坚决反对,可是最终王安石靠着皇帝的圣旨锁定了胜局。
了解了这些细节后,再看《资治通鉴》里对荀子的无限拔高,就能完全理解司马光的心态了,也难怪此案过去二十年后,东山再起的司马光还不忘主持修改掉能让王安石钻空子的法律条文。
比如在《秦国为什么不该借道攻打齐国》一章中,讲到秦国远征齐国时,齐国成功抵御敌人的大英雄是匡章。在当时匡章虽然是个很能打的名将,但却因为不孝导致他在齐国的名声很不好。司马光就引用了孟子的话为匡章辩解,说所谓的不孝,无非是懒、贪、缺乏自控力等5种情况,匡章一条都不占,怎么能是不孝呢?
而熊逸老师就在此评论说,其实孟子跟匡章是有私交的,而且孟子本身就属于张口就来的性格,他的话我们看一看就行,千万别当真。因为孟子在同一本书的另一章节里,他还说过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名言。他在此处说出这五条,很有可能是为了给自己的老熟人洗地,现场编出来的。
我看到这里在在哈哈大笑之余,真是对先秦诸子们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当然,这本书里给我们展示的可不仅仅是古人的八卦而已。
就比如在书中讲到燕国的乐毅攻打齐国那段历史时,说到乐毅的闪电战获得了巨大胜利后,犯下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没及时建立起一个傀儡齐王,导致后来的齐襄王轻易复国,并拿回了丢掉的全部领土。熊逸就向读者们提出了一个问题:
一个普通人该怎么读历史呢?
在熊逸老师看来,所谓的历史经验是前人无数的血泪教训试验出来,后世的史学家能轻易说出乐毅、淖齿的失误,是因为他们从无数类似的历史节点中看到怎么样的操作才会是最优解。所以我们后世的读者不应该去在意乐毅、淖齿这些人本身是不是大奸大恶,而是最好通过海量的阅读,这样才能够无数的例子中得出自己的宝贵经验。
熊逸老师的第二辑虽然依旧写的这么厚,可我却没费多少时间就将其全部看完了,真是希望下一辑能快点出现,让我继续在这套《资治通鉴》中感受司马光的理念、执着、和挣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