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女性的声音与尊严

The loss of these five ... lives is clearly a tragedy... You may view with some distaste the lifestyles of those involved... whatever drugs they took, whatever the work they did, no-one is entitled to do these women any harm, let alone kill them.
最后“Just Prostitutes”这个section是全书的核心,是作者写这本书的理由,是这本书让我念念不忘的原因。
一百多年了,提起Jack the Ripper和Ripperology,猜测的重点都是他是谁,除了确定是他杀的五个妓女以外有没有其他受害人。迷雾重重,理论众多,甚至还有旅游项目。提起JTR的受害人,都说,割开这个,少了那个,死状惨烈。进而继续猜测,JTR是反社会,是疯子,是运气好逃脱,是仔细盘算。
一百多年了,才有人去写一本关于受害人的书,然后用出生证明、社会档案、父母丈夫兄弟姐妹,来推翻一个最核心最基本的看法:JTR的受害人并不全都是妓女,事实上,只有一个在被他杀害的时候在用性来换钱,其他四个在死的时候都只是难以找到一个屋顶过夜的落魄女性。她们被统一归类为“妓女”,只是因为维多利亚时期的警方,根本不去区分女性为什么在入夜之后在街上游荡,在他们看来,没有归处的女性就是妓女。
我喜欢这本书的地方,在于通过社会档案,作者一个个还原了这些女性的生活:生于劳动阶层,身为女性,出生就注定她们所能受到的教育有限、所可以获得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她们只是家里功能性的一部分,她们个人的理想、喜好都是不存在的。
一旦家中因为各种原因(疾病、意外、出轨离开)没有男性,她们就必须自己想办法来获得金钱和食物,而对于维多利亚时期的女性来说,她们的选择十分有限,不管是否识字,最终能找到的工作要么是女佣,要么是在工厂里做工。这些工作所挣得的钱却根本不足以支持她们的生活,于是她们就可能不得不每晚辗转,寻找过夜的地方。
维多利亚时期男权结构的社会下,女性不是挣钱养家的,所以女性劳动力挣得很少。在家中没有男性的时候,这些必须糊口的女性也只能挣得很少,于是她们不得不去找更多的工作。社会结构注定她们只能往下走,她们从出生开始就不利,不是因为贫困,而是因为她们是女性。
这本前面五个章节各自重建了她们五个的人生,我们死后最终也不过就是这样,能指望的也不过是有人能通过我们的出生证明死亡证明父母兄弟姐妹丈夫来推测我们的人生。她们那个年代自己都留不下只言片语,谁知道一两百年之后我们以为是永远的互联网能留下点什么。
这本书还原的不仅仅是这五位女性,更是绝大多数维多利亚时期劳动阶层妇女一生的缩影,区别只在于她们的生命如何结束。
JTR只是那个终结了她们生命的不幸,却成为了关于她们的生活最响的声音。
最后两章除了总结她们五个人和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生活,还提及了“圣母”-“荡妇”二元论。我觉得是这本书最振聋发聩的部分。因为这跳出了时代,触及的是对所谓“完美受害人”的追求:划一个标准,受害人不达标所以她们就可以受到伤害和惩罚。
这些女性被当时的警方和报纸统称为“妓女”,即便在死亡证明上所书写的职业根本就不是。在一百年后,Ripperology如火如荼,大家还统称她们为“妓女”,因为这个故事已经被男性和JTR主导了。她们是故事里的点缀,她们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的死。而JTR是主人公,虽然是个反派主人公。她们死亡的画面被评头论足,却没人关心她们活着的样子。
作者说写这本书是想还给这五位女性她们身上被JTR和社会拿走的尊严。我觉得她做到了,而且更多,她还原了她们的生活,给了她们名字,给了她们声音。
这本书是一个很好的思考切入点,不仅仅是对这五位女性、维多利亚时期,更是对一切历史:我们所能接触到的,往往是男权和上流社会语境下的叙述,底层人民和底层女性的声音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都是被埋没的。透过她们的视角看到的故事,应该会完全不一样。
回到最开头引用的那段话,那是“Just Prostitutes”的开头。
是谁说的呢?
是2008年,Steve Wright AKA Suffolk Strangler受庭审时检方说的话。
一百多年过去了。
R.I.P.
Mary Ann "Polly" Nichols
Annie Chapman
Elizabeth Stride
Catherine "Kate" Eddowes
Mary Jane Ke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