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时代与叔本华的自我修炼
一篇不怎么完整的读书随笔。
大革命之后,产生了一种浪漫主义。起初浪漫只在精神领域驻留。到了19世纪二三十年代,潜流逐渐形成了地面上的河流。那时候,大伙儿开始通过哲学寻求地面上的“现实感”,而不是形而上的浪漫主义的虚无缥缈。
凝视存在,意味着接受现实,而创造性哲学的核心是实践,要“有所为”。
根据马克思著名的说法: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
尼采的权力意志,也致力于发光发热,介入并说yes。他关心人类,而非仅仅聚焦于自己。
比较起来,在狂野时代,叔本华看起来更像个古代人。不关心他所在的当代。他有自己一亩三分地,悉心维护自己的钱,体面,尊严。
据此,叔本华提出的精神解决方案,也是避世的。如同小乘的自我修炼。当然,他成不了欧洲的菩萨,可是他的研究道路,如此东方化——从自身出发,用自我的内在之光照亮表象。而不是去改造表象。
谈到意志(will),这个词,无论是当时,还是以后,都被一些读者误解成“理性”的某种形态。叔本华的意志(意欲)显然是理性的反面。它也不是“思”或“想法”,而是更底层之物。大于个体,像个幽灵漂浮在历史的的天空。它贯穿了生命的全体。
意志庞大而不可见,甚至无法谈论。我是意志的显现,我感受的也只是我意志的显现,现象——表象。
世界上有很多神奇的现象,比如鸟类,蚂蚁,植物,他们的活动都是神奇的。但他们并不具备高级智能。驱动他们的是什么呢?宗教家会解释成上帝的手笔。但并不见得是安排的,不需要上帝,一切都说得通。老子把称之为道,而叔本华就是意欲。
十九世纪,充满了动能和乐观主义。在沸腾的生活中,欧洲人乐于参与政治。把耶稣的生平解读成人类的比喻之后,大家都相信人类文明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1848年之后,乐观主义遭遇挫折,波峰波谷的转化。没有新鲜事儿的世界局面,让人们愿意理解悲观,理解现状和想法之间的差异和张力。晚年叔本华从这儿开始,获得了全面的关注和世俗意义上的认可。
对于狂飙的世界,叔本华的解决方案是停下来,静止。
康德传统,审美无功利。停下来,保持距离。变成一道彩虹挂在奔流的瀑布上。
而在生活的后期,他在《人生智慧》这本小册子中,给出一条非宗教、非世俗的中庸道路。
这本脍炙人口的小书并没有劝人勇敢地“反叛”,去否定意欲,而是全读者,审慎地算计,过好日子。
叔本华提出三种幸福,一则来自外界人群,二则来自拥有物,三责以及来自自身的,哪一种更靠谱呢?对他来说显然是第三种。
任何一本书,都是作者为自己画像。这一点儿也不假。叔本华也想拥有行家的赞美,很好的图书销量,更多论文获奖,可惜并没有。他的损失厌恶症状,让他抱紧自己的钱口袋,跟女人保持距离。所以他总结了:靠谱的生活,来自自我的确定性。
读者也摘了一部分,装饰自己的花窗。审慎而温和的平衡,在随后一些低迷的和平年代,得到更多共鸣。
想想吧。
那些曾经的极端而正确主张——无论肯定还是否定,都会编织新的牢笼。人被说出的话吞噬了。人要用动作去确认自己的极端言论。变得愤怒。也就是那句俗话:跟恶龙搏斗者变成恶龙。
一旦人无法调整言语与行动之间的矛盾,就会变得十分痛苦。
其实,这么说起来,思考过于发达的人做不成太多事情。
审慎的知识分子,也许是好人,做不成什么大事情。大奸大恶从来不搞平衡。奸邪的蠢货背后如果拥有强大的意欲,将推动无法回转的瓦解。
人们,一代精英,也只是在说啊说。因此,人们一再通过时代中发生的事情,理解了叔本华的悲观世界。因为悲观的预期,人性的种种不堪,而对世界产生乐观的感受,从而快乐起来。
比如,人们总会发现一种寻求安全的惯例,以前人们躲在神的领域,后来可以在历史里,在绝对精神,在自然,或无产阶级,或者在别的概念里……
人们“用死亡安慰生活中的痛苦”,然后又用生活中的痛苦安慰死亡。人们选择,然后再把后果归因于某种概念,或者——别人的干扰。
这是人类生存的窘迫之处,也是鲜活的思想史的有趣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