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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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上海书展购得,2020年正月初三读完。
第一次完整读完井上靖的小说,和以往一贯的风格,平铺直叙的流水账,但又似乎相当翔实。同他写的杨贵妃,或者楼兰不同,这里写的是一段日本人人尽皆知的历史,因此,如何以茶茶的视角和心路写下同她周遭相关的这些战国武将的历史,是整本书的看点。
很多年前的上海电影节曾经陪同朋友看过一部叫《清须会议》的电影,说的是在本能寺之变后,各位武将商讨如何处理信长的妹妹,以及她的女儿们的故事。《淀君日记》的开头要再往前一点点,是从信长灭朝仓家后,继灭小谷城浅井家,阿市夫人与三位千金开始颠沛流离的生活说起的。茶茶与母亲姐妹亲见小谷城在战火中化为废墟,带着对祖父久政和父亲长政的记忆,茶茶开始了她在清州城的生活。
之后信长在本能寺遭遇光秀叛击,又有信长旧部于山崎合战剿灭光秀,都是一笔带过,清州会议后,阿市夫人带着女儿们远嫁北之庄柴田胜家,似乎才是整本书的序幕。在北之庄,茶茶又目睹了一次城池的陨落,在这里,茶茶失去了母亲阿市和继父胜家,她与两姐妹今后的命运,似乎也同她第二次看到的这场业火一样,早就注定。
孤苦无依的三姐妹尽管出身高贵,但是在群雄争霸的战国时代,武家的女人全然是男人的附属以及政治联姻的工具。尽管茶茶年少时曾属意京极高次和浦生氏乡,但是自己同妹妹们的命运却完全掌控在当权者的手中。很快,茶茶按照秀吉的意思,先后将15岁的小妹小督(江)嫁给了佐治与九郎,17岁的妹妹初嫁给了自己曾经倾慕的少年京极高次,最后,自己按照氏乡的意思,成为秀吉的侧室并诞下子嗣。
尽管初为侧室时茶茶曾经也有过屈辱和羞愤,但是这种不甘早就在为诞下儿子弃君(后夭折),以及秀吉为其修建城池(淀之城)的过程中,渐渐化为一个女人对于丈夫的仰慕。这一点,在她年少的时候,曾经在北之庄同她继父胜家的对话中似乎也有印证:“我讨厌打败仗。” 当时的秀吉武力无人能敌,权势如日中天。茶茶要做的,仅是如何维持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以及抚养继承人长大。这里无疑有为继承人今后打算的考量,也有部分争风吃醋的意味。
但是好景不长,老迈的秀吉在秀赖(茶茶同秀吉的次子)太小的时候便故去了。为其修建的貌似固若金汤的大阪城和一次一次的家臣们宣誓效忠幼主的誓言不过是这位霸主临终的慰藉而已。天下之主的地位在群雄割据的战国根本等不及一个五岁稚童慢慢长大,家康的霸业不可阻挡地来临。本书的最后部分,年轻的幼主秀赖同母亲茶茶誓死与大阪城共存亡,不投降与家康的画面被描写的悲壮而凄美,就像当年阿市夫人与胜家选择与北之庄共同存亡一样,为了不辱丰臣家,即使知道面对强敌德川家康,这一战必定不会获胜,武士最终的归途一定是选择与城池共同进退的。
书的最后写道:若问茶茶,阿初,小督这三人中谁的一生最幸福,恐怕除了她们本人之外,无人知晓。
茶茶也是在很晚年的时候才从阿初的口中得知,尽管她与阿初相隔不远,却因为高次的关系少有联络,而阿初却与远嫁尾张美浓甚至三嫁江户的妹妹小督经常来往。显然,当时高次已经有效忠家康的意思了,而茶茶却依然在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中,认为年轻时的高次因爱慕自己,一定会效忠丰臣家。不得不说,同两个妹妹的关系,以及生命中几次转折点对于高次这个人性格的误判,几乎使茶茶注定同丰臣家共亡的命运更添悲剧色彩。
战国时代的武将们向来你方唱罢我登场,茶茶的父亲长政,舅舅信长,继父胜家,夫君秀吉,儿子秀赖,直到妹夫家康,无论女人们如何尽自己所能,作为政治联姻的工具,她们的命运早已同武将们的时运紧紧联系在一起,阿市夫人和茶茶,茶茶和妹妹小督,无论谁的兄长夫君孩儿最终成为过或者即将成为霸主,这些出身高贵的女人们的命运却只是像车轮一样,无法自己选择夫君或者阵营,只能被时代裹挟着,不断重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