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真人本打算以天河困住曹、崔、闻、谢四位宫主,围而不打,争取时间布下传送阵图,接引同辈道友,以势压人,逼迫彼辈低头降服,免去一场争斗,及至远古星蛟破去天河,一番谋划落空,他又打算凭一己之力,将四人拖住,由商浮槎等四位殿主率一干天兵天将,攻破正阳门,一举奠定胜局。然而世事总不如人意,正阳门外一场激战,他以“天眼”观之,权衡利弊,终不能听任商浮槎等全军覆灭,只得按照之前布置,以啸声将他们召回,同时施展神通逼住对手,令其无法腾出手来。
商浮槎胸中郁闷,此番攻打正阳门,他是当之无愧的谋主,陆海真人对他言听计从,信赖有加,不想一着不慎,形势急转直下,到头来落得个损兵折将,进退两难,却叫他如何是好。
一行人闷头赶路,闯入极天深处,行不多时,遥遥望见菩提树星光摇曳,陆海真人引动电光,牵制住四位宫主。商浮槎抬手拦下众人,眯起眼睛观望片刻,听得啸声渐低渐沉,到最后细若游丝,当下闷哼一声,胸腹急剧蠕动,如波涛起伏,哇地吐出一颗焦黄的菩提子。仇真人一见此物,心中顿时大定,陆海真人果然留下了后手,战事虽然不利,尚可全身而退,不至于沦落于此。
菩提子飘于空中,颠来倒去沉浮不定,商浮槎叹息一声,举起手掌徐徐一劈,菩提子豁然中分,无数电光喷涌而出,结成一座传送法阵,几乎与此同时,菩提树下电光闪动,亦浮现出一座传送法阵,二者相隔数千丈,此起彼灭,交相辉映,宛如一对双生子。
商浮槎振作起精神,沉声道:“诸位道友且随吾来。”说罢,当先踏入传送法阵,电光将他团团裹住,犹如一只巨大的虫茧,倏忽消失,下一刻,商浮槎出现在菩提树下,巨木参天,青涩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三十三天外的菩提宫,时光倒转,一瞬千年,鸿蒙初开,天帝荒芜,佛祖尚未开悟。
他定了定心神,不敢放肆,轻轻走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肃然静立。臧太乙、仇真人、祝玄、龙象和尚等人一个个从传送法阵内跨出,略一打量,便站于商浮槎身旁,亦不敢交头接耳,四下里张望。他们从未离菩提古树如此之近,近到一伸手,便能触摸到粗糙的树皮。
传送法阵渐次隐没,溃散无迹,陆海真人双手一震,电光骤然大盛,身形沉入菩提树茂密的树冠,置身于树荫下,双手微微颤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伸手摘下一片嫩叶,含/入口中,尝着那青涩的味道,眉宇间露出一丝疲倦之色。
他纵然神通广大,毕竟只得一人。
商浮槎上前半步,面露愧色,低声道:“宫主,属下不敌那伪佛传人……”
陆海真人伸手拍了拍菩提树,若有所思,停了片刻,道:“当真如此厉害么?”
商浮槎听宫主问起,不敢隐瞒,道:“餐霞宫碧落殿主沈辰一,身怀晦明上极衣,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口吐六字真言,手段变幻莫测,缠斗多时,似未尽全力。”
“此子成就如何?”
商浮槎犹豫道:“以属下看来,他只怕已得证金刚位。众生皆有佛性,沈辰一十有八九是蝉虫之属,那晦明上极衣,当是他得证金刚位时脱下的旧蜕,炼成真宝,成就真灵,不知花费了多少工夫。”
佛修四位,金刚,罗汉,菩萨,佛陀,得证金刚位,那便是成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妖身肉身强悍,不死不灭,号称“金刚不坏”,与佛修金刚位相比,何啻天壤之别,商浮槎眼光老到,与沈辰一交手多时,当不会看错。
若只得曹木棉、崔华阳、闻南塘、谢东阁四人,有菩提树为依托,哪怕斗上个千百载,慢慢耗去真元,大可将其逐一击破,但商浮槎既然确认这方小天庭确实隐藏着伪佛传人,倒不可不防。听闻那伪佛曾与如来佛祖争夺大雷音寺,最终败下阵来,佛法无边,他心气虽高,却也自知难敌伪佛。
商浮槎见陆海真人沉吟未决,顿时明白过来,如来佛祖在菩提树下大彻大悟,成就真身,一旦那伪佛得知菩提古树的下落,岂肯轻易放过,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小天庭四宫二十八殿,还有隐藏在未知之地的一尊大佛。兹事重大,他不敢胡乱出言,一时间忧心忡忡,难以决断。
陆海真人将诸人一一看过,察知彼辈心存退意,这也是理所当然,连他得闻伪佛,都无法置若罔闻。胸中一口凶戾之气渐渐平息,他举目望向曹木棉,开口道:“星域赌斗,银甲殿杜司陵握有孽种,天帝安在?”
战至此刻,终于可以心平气和说上两句,曹木棉亦不抱奢望,道:“杜司陵藏身于银甲殿,讳莫如深,天帝行踪,吾等并不知情。”
陆海真人不置可否,又道:“碧落殿沈辰一乃伪佛传人,汝等可知?”
听得“伪佛”二字,曹木棉心中打了个咯噔,侧头看了餐霞宫主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询问之意。崔华阳秀眉微蹙,沉吟道:“沈殿主出身陆离界,其师系太平洲佛修迦耶。”
真佛伪佛之争,天庭多有耳闻,但只道如来佛祖将伪佛镇压,至于天帝收留伪佛一事,知者寥寥无几。陆海真人冷笑一声,干脆把话挑明了,“天帝收留伪佛,藏于下界,那沈辰一,正是伪佛传人,六字真言,佛陀五指山,昏晓割脉剑,那一宗是天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