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父、显父皆三十出头年纪,一身戎装,都生得眉清目秀、儒雅偏偏,与军中大老粗们的画风截然不同。参拜罢主帅召公虎,二人席地而坐。
召公虎对这两位副手可谓再熟悉不过。共和执政十四年来,他们是堪称周、召二公的左膀右臂,处理起政事来可谓一把好手。但论行军打仗,这二位可是十足新人。
这倒不是因为召公虎识人不明、用人不当——
自国人暴动以来,大周十多年未经战事。此次出征,大司马程伯休父、大司徒虞公余臣,再加上太傅虢公长父本人,三公九卿中但凡上过战场的将领,都去了前锋军中担任帅佐。而负责后勤调度的中军,自然只能是些生面孔。
更何况,召公虎自己同样对行军布阵一窍不通。要不是接到事关彘林的密信急报,他倒更乐意在镐京城运筹帷幄,而不是力排众议、领军北上,沾染征尘。
想了许久,召公虎才对二人道:“少师、少保,此次大周王师倾巢而出,意在根除赤狄十数年之患。今接前方急报,此刻赤狄大军已包围太岳山,我等须速解赵邑之围后北进,二位意下如何?”
他没有提彘林,也没有提及方兴口中的老胡公——此事水落石出之前,还是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晓为妙。
两位军帅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难色。
一人起立施礼道:“禀主帅,此次出兵之前,太傅虢公便百般不愿,说只为小小赤狄,便兴大兵北伐,是……”
“但说无妨。”召公虎认得说话之人便是少师显父,平素担任太师周公御说的副手。
此次出征,显父主要负责后勤补给运输,故而与虢公长父打了不少交道。虢公长父视周、召二公为政敌,自然没少让这位少师碰钉子。
显父一脸忧心忡忡:“太傅本就对此次出兵颇有微词,且他意在东进晋国死守,并无北上解赵邑之围之计划。”
召公虎知道显父说的乃是实情。名义上,这次周王师大军一分为二,虢公长父领前锋军,自己领剩余部队殿后。可实际上,所有能与赤狄一战的士卒,皆被前锋军抽调殆尽,自己手头只有老弱残兵而已。
“西六师远未满编,”召公虎知道情况已经糟糕到没法隐瞒,“面对过万赤狄大军,王师本就无十足胜算,若前锋军、中军再起分歧,如何能退敌?”
少师显父皱了皱眉头:“今日我与虢公长父商议后续粮饷供给之事,已听出其弦外之音——东进救援晋国都可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其本意,乃是撤军……”
“荒谬!”召公虎拍案而起,“前线十万火急,他怎能动此心思?”
“他说……他说……”显父语气渐弱。
“说!有什么不敢说!”
“太傅说,此次周王师全军北上,造成镐京城防务空虚。倘若首都为人所趁,怕是有人担待不起这个罪责……”
“少师倒不必为我避讳,‘贪功冒进’、‘不晓兵法’、‘图谋不轨’,他私下里早批得本帅体无完肤!”召公虎对这些流言蜚语早有耳闻,见怪不怪。
孤何尝不知这次出征有多冒险?但权衡利弊之下,孤宁可背负世人非议之压力,也不得不铤而走险。可如今彘林内形势不明,情报不知真假,又如何能对众人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