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一如昨天老村长走进的太阳。
秦忘刚刚从后山打熬身体回来,数月来,即使在挨饿和受伤的时候都没有停止过。尤其是在这寒冬里,是筑基最好的时机,他更是不愿意轻易放过。自从上次冲破了瓶颈,秦忘明显觉得自己的体能上升了一个大台阶,以前他顶多能坚持一个时辰,现在都快能坚持一个时辰再加一刻钟了,这让他兴奋不已。
兴冲冲地坚持在一个时辰内快速劈完一千一百刀,秦忘草草擦擦身上的汗水、披上皮袄,脚步匆匆地往村子里赶。远远望去,村庄还是那么安静,秦忘微微放下了心,只是怎么也抹不掉心里的那份不安。
“忘哥哥,终于,终于找到、找到你了!”远远看见秦青急匆匆地跑来,见到秦忘,秦青停下脚步,她双手叉着腰、皱着细细的眉头、努力压抑剧烈的喘息,脸蛋红扑扑的,雪白的鼻尖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青儿,别急,喘口气再说。”看见秦青这么匆忙的跑来,秦忘心里就知道出事了,虽然心里着急,还是温言地安慰着秦青。
“村长他、他、他去了。”秦青用力拍拍小胸脯,断断续续地说道。
“去了?什么叫去了?青儿,说清楚!”秦忘双手一把抓住秦青的双肩,急声问道。
“村长还有大娘,死了,是自杀的。”秦青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本来就哭得红红的眼睛,再一次湿润了。
这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即使在整个村子一边倒地责骂老村长的时候,她都没忍心对老村长说一句狠话,没有摆过一个脸色。
秦忘一下子愣住了,他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是从何而来,愣愣地抓着秦青,神色木然,呆呆的就像失去了魂魄。
“忘哥哥,疼。”秦青看着秦忘失神的样子,弱弱地提醒道。
“哦哦,对不起青儿。”秦忘赶紧松手,“你在后面慢慢走,歇会儿,我赶紧去村长家看看。”秦忘不等秦青答应,风一般往前跑去。
村长家四周的墙壁像村长的人一样极速的衰败下去,四面墙上都是大大小小的裂缝。原来被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房间也布满灰尘。那张所有秦家村人都熟悉的矮几身上的漆彻底脱落个干净,露出里面浅黄色的木材的颜色。桌面上也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过去的几十年里,它是何等的风光。秦家村所有大小事哪个不是在它上面决定的?现在它只能委屈地被扔在一旁的角落。因为没有点燃炭火,房间里显得更加昏暗和寒冷,冰冷的寒风呼啸着在房间里打着旋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坟场或者丧礼上才会有的死亡味道,闻了让人胸口气闷。
老村长老两口安静地躺在床上,祥和的面容好像睡着了一般,老村长依然是那副严肃刚毅的面孔,一如上次被一群妇人围着骂时的表情,只是透露着一股解脱和轻松。穿的还是昨天那身灰狐狸皮帽子、白色的老山羊皮大氅、深蓝的棉裤,看起来依然那么不协调。这时候的人们才意识到,原来这身就是老村长的寿衣。
老两口身体早就冰凉冰凉的了,双眉上结了层薄冰,看起来更加沧桑、凄凉,就连脸上的褶子都被冻得挺硬。
村长老伴侧躺着趴在他的左胸口,老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这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村老太太,一辈子相夫教子,把自己的男人当做天,以夫君的悲喜为自己的悲喜、以夫君的伤痛为自己的伤痛。好脾气的她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没有和村子里的任何人红过脸,更加没有仗着自己老伴是村长欺负过别人。就算老伴被村民那么误解和侮辱,她都没有和别人有过任何争执,只是哭着哀求大家放过她的老伴,虽然她的儿子也是青壮之一。
秦忘还记得小时候她做的麦芽糖的味道,那时候村子里还算宽裕,才开始的齐燕大战还没有让燕国伤筋动骨,朝廷的盘剥还不算严重,加上几年风调雨顺,秦家村人过得还算不错。
过年时她就会炸一簸箕麦芽糖,哄着小孩子们叫奶奶,谁叫一声给谁一支,然后呵呵笑一阵。秦忘自小倔强,老人越是让他叫他越不叫,但偏偏越想吃,不愿意走开。老人就会笑骂他小倔驴,最后抓一大把麦芽糖塞给他,比别的孩子都要多,他现在还记得那些麦芽糖的焦香。
现在,这个老人也没了,再也吃不到她炸的麦芽糖了。
“今天一早,胖婶看老村长和老婶子迟迟不来领早饭,过来看的时候,发现就这样了。”绣婶在秦忘耳边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