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对她宠溺至深的父王第一次冲她发火,罚她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夜。那一夜,睿扬哥哥昏倒在洛王府院中,足足病了十日未能下床。据说,他顶着大雨不停磕头,祈求她的父王能将她放出来。
这一夜后,一切都变了。昱晗表哥登基为帝,的确不再古板,还选了数十名秀女充盈后宫,更时常邀她入宫同赏歌舞。自那时起,睿扬哥哥陪她的时间更少了,每次寻他,总说要潜心读书。
再往后,一道圣旨,她遇害坠崖,苟活于世之际却闻睿扬孤身游北疆,而昱晗则是好色之名满天下。
思绪轮转,竹意暗暗苦笑。他们自幼相伴,曾比手足还要亲密;可是,光阴荏苒,如今,一个是当朝天子,一个是郡王,而她……只是桑府送给郡王的丫鬟。
陷入纷乱思绪中的竹意被一声沉稳的“平身”喝醒,与众人一起磕头谢恩后,尽职地走到陈氏身旁搀扶。
宁昱晗前行的脚步就此顿住,目光胶着在低垂着头的竹意身上,清剪双眉越拧越紧。
竹意暗暗心惊,虽说想要入宫,可她的身份若被揭穿,洛氏就恐有灭门之祸!这么一想,更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灼人,心下越发慌乱。
就在此时,宁昱晗抬手,微动两指:“你,抬起头来。”
竹意缓缓抬头,惊慌失措的双眸下两颗泪痣艳如血珠。
“武家女儿?”宁昱晗沉眸问,负于身后的手攥紧成拳。
陈氏一听,顿时生出一个念头,恭敬地答:“回禀皇上,正是臣妾小女武茗暄。”
竹意闻言震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下意识地想要低下头去。
宁昱晗淡淡一眼扫过陈氏,赫然伸指勾起竹意下颚,仔细端详一番,含笑点头:“唔……生得是好相貌!”松手甩开她,再看向陈氏,眼神有些凌厉,“朕听闻,武家幼女早在武爱卿回京述职那年……”话未说完,已顿住。
“皇上容禀。当年,臣夫与臣妾确是都以为小女殁了,这才报知户部消除户籍。日前桑府偶然送来这丫头,臣妾虽觉亲近却不敢信。今晨,臣妾发现她背后的半花胎记,方知确是小女。”陈氏双目含泪,拉过愣在一旁的竹意,跪下施了大礼,“臣妾斗胆,叩请皇上,便借今日为小女正身,也好免了旁人闲话。”
竹意只觉自己的心就快从胸膛蹦出,暗想,这陈氏也太大胆了!她身上并无胎记,若皇帝真命人验身,后果将不堪设想!
宁昱晗愈加深邃的眼神从陈氏、竹意身上划过,半晌才道:“自家女儿怎会认错?不必查验,着户部撰名重入户籍便是。”话锋一转,侧目吩咐,“李炳福,开年选秀,给朕提个醒儿!”
已伺候了两朝天子的内廷大总管李炳福躬身欲答话,却被马儿嘶鸣声打断。
“臣不知御驾亲临,请皇上恕罪!”武睿扬翻身下马,疾步奔至阶下,抱拳跪地。
宁昱晗微怔,朗笑着扶起他,亲切地在他胸前一拍:“你我兄弟,还闹这些俗礼?”
李炳福拱着拂尘,堆笑上前道贺:“恭喜郡王,贺喜郡王!郡王幼妹失而复得,又得圣上隆宠,钦点选秀。此乃双喜临门啊!”
武睿扬心神巨震,垂首掩饰慌乱的眸色,拱手与李炳福客套两句,请了宁昱晗入正厅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