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允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卓越的天赋令家族上下视他为珍宝。杜允从未觉得自己有做不到的事,亦不觉世上有人力不可及之事。他坦荡天真得一往无前,直到遇见了朱厌。
那日大雨,茶馆中人声鼎沸。
杜允坐在人群边缘,眼见着戏台子底下突然爆发了争端,一伙人你推我搡的,很快操着茶壶杯子互相扣在对方脑袋上。在混乱的人群中,一人端坐的背影尤为瞩目。
杜允在他身上闻到了祸乱的味道。
彼时中原尚在楚氏的统治下,天师仍为朝堂所不容,杜家也只能小心行事。杜允从未在市井之中看见有人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气息行走,简直是嫌命长。
“解开。”杜允看那边打得头破血流,皱着眉按上那人的肩膀,“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把官府招惹来对谁都不好。”
那人转头疑惑地看着他,眼底是温润的黑色,仿佛一滴饱满的墨,纯然如鹿。
“知道了,我走就行。”他起身道。
“你以为你跑了就一了百了?”杜允强硬地拽着他的手,低声道,“把法术解开,他们不能再打了!”
“我走了,他们就不会打了。”他推开杜允的手,掸掸衣袖道,“否则他们会在这里打到死。”
杜允还没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这人已然大步走出茶馆的门,消失在街头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而随着他的离去,茶馆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渐渐平息下去,先前打得不可开交的人也茫然地放下了拳头。
第二次碰见他,是在棋巷。
杜允腋下夹着一本棋谱,好整以暇地靠在巷子口的青砖上。巷子里鸡皮鹤发的棋贩子掀了棋盘,提起醋钵大的拳头砸在棋友脸上。一群老得走两步路就要喘口气的老者,不管不顾地对身边的人抱以老拳。
茶馆里惊鸿一瞥的那人依旧坐在棋盘边,入神似的低头看着上面的残局。他好似随时能脱离周围混乱的环境,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喂,”杜允喊了一声,对着抬起头的人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这一次见,杜允便已经确认了这青年不是人。
“朱厌,所到之处必然血流成河。”杜允调侃道,“幸好你只是在这帝都的大街小巷闲逛,若是身处两国边境,恐怕免不了一场战乱。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几个人打架斗殴这么简单了。”
两人坐在湖心的小亭子里,湖面上莲花盛开,映着一池月色,倒也别有风趣。杜允的待客之道十分稀松,给人上了一壶好茶便自顾自地拎着酒坐在栏杆上,时不时掰碎了花生米扔到池子里喂鱼。
朱厌不置可否地笑笑,低头看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你倒是不怕我。”
“有什么可怕的,凡夫俗子才会把祸端归结在别人身上,实则都是自己心志不坚罢了。”杜允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仰头喝了一口酒,“不过你这样好像对其他人不太负责,你贸然入世,有想过怎么解决这件事吗?”
朱厌慢慢地摇头,坦诚道,“他们打起来了,我就换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