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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艺术”：被刷新的书法经验概念

【前言/张强】1985年，中国现代派书法概念，以及由此而衍生的经验，并且得以全面的展开。然而，这个以“象形的图画式建构”，以及这种视觉形式，与肌理感所构成的视觉经验，在很长时间里成为外界对于现代书法的主要经验。以至于今日其它领域的学者，要进行学术判断的时候，依旧以这些视觉经验作为基本依据。1996年，我在《游戏中破碎的方块——后现代主义与当代书法》（中国社会出版社）一书之中，试图对于中国的“后现代书法”做出界定与阐释，同时，对于“西方抽象表现主义”进行了一个基本的“追认”，将其列入到“后现代书法谱系”之中来加以判断。所谓的“后现代书法”，便是对于传统书法里面的“认读”序列的颠覆，同时，追问书写行为背后的“身体/动作语言”，其实就是对于“书写能指”充分“行为放纵”与“意义激励”。

汉字艺术并不是一个新的命题。上世纪80年代中期，古干、王学仲、谢云等老一辈艺术家策划的现代书法首展和二展。并入了中国现代艺术发展的新起点。而后几年中，由濮列平与古干等提出的中国现代书法已经进入到汉字艺术时代的说法，开始了以汉字艺术命名的现代书法创作实践。迄今25年，中国现代书法已从当初单纯的书写和水墨形态向全方位的艺术形态发展，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以汉字作为艺术创作思维和语言工具的完整而开放的艺术形式。同时，书写与水墨的艺术创作也得以迅速发展。

现代书法有三个不同方向：一是汉字艺术，二是现代书法，第三是观念艺术，或者是观念艺术中用文字进行的艺术，我们一般把这种观念艺术称作概念艺术。这三个不同的方向在我们三十年来推进现代书法运动的时候，都有过重要的实验。我的理解，现在我们讨论的“汉字艺术”是指现代书法运动中的一个方向。后来高天明表述了从汉字艺术中又发现了一种更新的规律和原则，可以推广到更为广大的领域。我认为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因为它是一个方向，确实可以扩展到其他的方面。但是我自己没有专注过汉字艺术，只是因为汉字艺术和现代书法有关，才构成了联系。

书法与西方艺术的结合，最早是西方人自己主动的将他们的创作与中国书法结合，并产生了一个在世界很有影响力的艺术系统，这就是西方抽象表现主义，抽象表现主义主动的将书法的书写概念用于艺术创作之中。中国汉字艺术与西方艺术的结合，是因为1985年中国“现代书法运动”的发生。“现代书法”这一概念是从日本引进的，日本人率先接受了西方艺术的创作观念，在传统书法上进行革新并提出了“现代书法”的概念。但日本的现代书法到今天，只发展到“少字数”的具有表现主义特征的阶段，而中国现代书法在发展过程中已经超越了日本的“少字数”阶段，出现了很多因书写汉字而形成的艺术形态，这些类似西方抽象绘画的艺术形态自然与西方艺术对我们的影响密切相关。

其实，对于汉字艺术这个概念，为了避免狭隘的误读，我在使用的时候，通常会在不同的语境之中，加以限定，比如说“汉字/书写”、“汉字/水墨”，却很少使用“汉字艺术”这个概念，这是因为，从当下的学术语境来讲，“汉字艺术”很容易被古典趣味所左右。但同时，我也赞同在“推广”层面上使用这个概念，原因是对于公众的接受经验上，有着比较一致的对应关系。我在主编《视觉史的另类重构——现代书法30年图像文献》、《视觉史的思想生成——现代书法30年文字文献》（四川美术学院艺术学与水墨高等研究中心2016、2017年刊，文化艺术出版社），就是要把“现代书法”、“汉字艺术”的概念，放置到一个超越书法、超越艺术层面的“视觉史”语境来加以讨论的。

在我们今天这个“线”几乎要断的时代，能不能回溯到秦汉或唐宋元的时期，继承先人留下的这一宝贵遗产，结合当下开启一种新的时代面貌，将优秀的文化传统进行创造性的转化，注入新的活力和生命，做出具有中国创造准则的“线相”作品，“尚立”于世。如果说“线”在唐尚法、宋尚意、元尚态，明尚朴、清尚趣，那么我们这个时代就应该是“尚立”：这个“立”是全面的立，政治上要立、经济上要立、文化上也要立，人的自尊自信更要立。近百年来的中国外忧内患、民不聊生，国家根本没有心思重视文化，现在国富民强开始琢磨怎么振兴文化。这就回到了第一个问题：溯本求源——还是文字。因为文字代表了中华民族，线就代表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能把这些东西传承、转化成为新的时代语言，让大家看到有别于历史上出现的东西。

艺术家于立认为，好的汉字艺术是无需用言语表达的。那么何为“汉字艺术”？于立说：“汉字艺术”是运用中国五千年汉字造型及其书写性的一切艺术形式。至于其与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区分，于老师认为，传统书法主要表达字的意义及其说明的事物，而汉字艺术只为表达艺术家的个人感觉。而在汉字艺术如何体现东西艺术互融这一点来说，于老师提到，至今汉字艺术已经影响全世界各个领域，艺术永远是互通的。在他的创作中，一方面取其字的造型，另一方面取其字意念。汉字是于立老师艺术中的载体，在创作中他更关注汉字的书写性。在艺术创作中主要以水墨的形式突出表现汉字的书写性，做到随心所欲，他说：“好的汉字艺术是无需用言语表达的”。

与传统的书法相比，汉字艺术的概念更加宽泛和自由，或者说是传统书法的解放。王浩在汉字艺术的创作方面，大多是以汉字为基本载体，进行创作与拓展。在他的创作中，有时候是某些汉字的字型打动了他，以字型为基，取势造境；有些时候是在汉字的意上做意，游艺徜徉，玩味取舍；有时候则以汉字为抒发渠道，借汉字抒情达意；有时候又会有意识地加强汉字艺术作为视觉艺术的意义，消减或模糊汉字本身的字型、字意，试图使视觉经验及习惯更加纯粹化。正如他所说，自己对汉字艺术的创作理念是古为今用，洋为中用，不以古法束己法，不以成法缚未法。

严格来讲，艺术就是艺术，汉字艺术是不存在的一种人为概念。如果说有，那么，汉字艺术就是以汉字的发生和历史发展所形成的文化为背景和资源来进行艺术创作而已。汉字有着久远的历史，在这个历史长河中，使用汉字的不同民族间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形式，一并也合成为华夏文化的共同体。在这个背景上来说，汉字艺术概念似乎是成立的，如果我们仅仅在汉字的造型、功用、装饰和设计等等来考量“汉字艺术”是狭隘的没有文化的艺术。

汉字艺术可以从广义和狭义两方面去理解。广义的汉字艺术就是以汉字为基础进行创作表现的所有艺术形式，它应该是一种当代绘画艺术范畴的形式表现，可以是以汉字概念进行创作的水墨、油画、综合材料作品，也可以是版画、装置、雕塑作品，还可以是设计、陶艺、手工艺术品……只要作品的基本元素是汉字的概念，或者汉字的衍生。狭义的汉字艺术即汉字的文字表现、书写，以及现代书法、汉字书写艺术，是一种以纯粹的文字为内容的表达形式。这里，我认为我们所推广和参与的应该是广义的汉字艺术。

王勇认为，书法的根在中国，中国艺术家与美国看待日本现代书法的角度截然不同，我们更想体现书法文脉的连续性。艺术家王勇在汉字艺术的创作方面也做了许多努力，在2011年他将自己的作品命为“隐墨”，以禅宗为方法论，用禅的方式思考问题。濮列平评价说：王勇的汉字水墨艺术创作以极淡、极雅、朦胧的姿态将他理解的汉字水墨艺术审美呈现给我们，探索出汉字水墨具有朦胧审美趣味的水墨方式。

汉字是中国人的交际工具，更是记录与传播思想的媒介。在文字学的范畴，研究所涉及汉字的性质、造字法、起源、发展、形体与音义的关系等。而在艺术领域，汉字却是作为艺术符号语言，以及汉字艺术家的艺术实践。中国书法是关于时间、运动的线条艺术，而墨线在宣纸上表现已经很美了，所以书法家们对笔法视为神圣。而水墨又是单薄的，如何使平面的书法、光滑的宣纸变得有力量？是我目前的课题。

汉字艺术有表象和抽象两层含义。表象含义为：是以汉文字为基础进行艺术创作的一个艺术概念。抽象含义为：以东方文化、哲学为基本思维方式的视觉表达。传统书法艺术重视汉字的书写性，以及约定俗成的可识读性。汉字艺术脱胎于传统书法，它解构了传统书法的结体、空间、章法、点线面等视觉元素，为这些元素建立了表现的新秩序，并将汉字的形态和理念扩展到平面、建筑、装置、影像、行为等领域。

什么是汉字艺术？简单说，它是以中国的文字和传统书法为基础资源的一种当代艺术的表达方式。所以汉字艺术是一种二度创造的艺术。中国的汉字创造之初就是来自于人对自然的体察，文字最基本的表达是笔画。从美术史看，世界很多地方都发现，人类最早的艺术表达方式都是从笔画开始，所以说汉字艺术回到这个“根性”就具有了为不同文化的人理解和接受的可能。所以，汉字艺术是一种既有中国文化的根性，又有普世意义的艺术。另外从今天的角度来看。中国的艺术已经与整个世界打通，建立了全球视野，站在了世界艺术的前沿，具备了各种可能性，而不再是局限于对自己的文化艺术的思考。另一方面，世界艺术也在耗尽各种资源之后进入了一个迷茫期，急需找到一种新的可能。

汉字艺术的命名是濮列平先生命名的，非常重要，解释权归他。最近和列平兄会面，始知他上世纪80年代写诗，是个诗人，组织过诗社。上帝说，命名事物是诗人的特权。所以我相信，汉字艺术的命名是准确的，是对30余年汉字书写实验的总结和超越，解决了一个百年难题，比如新书法、现代书法、当代书法等沿续日本实验书法视域的想象。我理解的汉字艺术，是汉字对象化的主观艺术表现。但是我们必须这样认为：汉字艺术，是反书法艺术！是将汉字对象化，而首先是将书法对象化，在书法与非书法的边界上行动，促使汉字书写处在视觉游戏的自醒状况中，既脱离书法，同时又与书法保持隐秘的视觉语言的分享与联系。